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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雨】覆雨剑(7)

九州paro,葵花朝,缇卫毛X天罗雨

4~6

剧情相关番外:春迟(CP:沈眠风X月弄痕)

推荐BGM:Einaudi: The Crane Dance

七、

 

 

 

是夜,突降的暴雪将天启城中最后一丝喧嚣掩埋,成贤坊中长街尽空,灯火阑珊,唯独临近上清苑的那条街上因为小商户比较多的缘故,灯火还稍明些。

客栈老板点着一豆昏黄的油灯,在做打烊之前的最后工作,将粗瓷的杯子洗干净之后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柜台内,明天一早开张便可直接取用。

此处与其说是客栈,也不过寻常民宿大小,一层大堂摆着方桌条凳,专供人歇脚吃喝,二层是所谓的“雅座”,顺着堂中楼梯一路上去到了第三层,便是三两间狭小的客房。成贤坊距离城门较远,平时很少有人专程来这偏僻的地方投宿,房间多是留给酩酊大醉难以回家的酒客凑合着睡上一夜,因而设施极其简陋。

“劳驾,掌柜的,请上一壶热茶。”有人在背后低声说。

老板一惊,差点摔了手中的杯子。转过身来,门厅里站着一个客人,不知道在那里多久了,进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显然是个富人,大概二三十岁,微微地垂着头,脸色很差,披着一件厚重的深色大氅几乎遮挡住了全身,只能看到里衣的领口缀着一圈考究的银狐毛,靴子也是上好的小牛皮硝制的。如此低调而又华贵的衣饰,通常只有在靖恭坊那种整把整把燃烧金铢的地方才能看到,年纪不小、也算见多识广的老板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和警惕地打量他。

这个人竟然在雪夜孤身一人到成贤坊这种地方来?

如今的世道可不比前朝了,独自出行甚至要冒着生命危险,成贤坊尤甚,最下等的贩夫走卒聚集于此,乱得简直不像天启城的一部分。听说有人不过因为夏天贪嘴,在路边买了碗雪花酪解暑,谁知一露富,就被心怀不轨的亡命徒盯上,拉进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害了性命。此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如此想来,这客人的身份便越看越可疑了……不是流离的幽魂,便是那些比鬼魂还要可怕的人吧。

精明的店老板转了转眼珠,嘿然问道:“客人是打尖还是只吃茶?”他故意不说住店,便是心里怀了一丝侥幸,希望这位看上去便十分棘手的客人能尽早离去。

“住店。”看到店家脸上阴晴不定,来客微皱起了眉头,从大氅下伸出手,在身旁的桌上轻轻一磕,“难不成,这里已经客满了吗?”

他的声音仍然很低,无波无澜的,掌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正想胡乱扯些理由打发他离去,却看到客人手指拂过桌面,一字排开几枚闪闪发亮的金铢,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他装作没有看到客人隐藏在大氅下,腰间一闪而过那仅属于兵器的金属光泽,喜笑颜开,马上凑上前将钱揣进怀里。

“有的,有的!哎,瞧我,这是困糊涂了!”他弯着腰就着袖子蹭了蹭桌椅,殷勤地说,“您先坐,稍待片刻,马上给您上壶热茶暖暖身子。”

 

滚烫的沸水冲入杯中,几根茶梗随着水流浮了起来,水色却还是清的,也几乎没有茶香。

掌柜平日做的是小生意,那些穷苦人哪管茶水好不好喝呢,只要能解渴就行,茶叶末子嚼嚼反而可以提神。他找遍柜台里也就只有这个档次的茶叶了,硬着头皮送上桌来,生怕这位神秘而又出手阔绰的客人不满意,要他把装进兜里的金铢再掏出来,直说自己去收拾屋子,忙不迭跑上楼去了。

灯芯上一点细小的火焰在空气中跳动,将来客暗淡的身影投在墙上。此时大堂中一片死寂,静得可以听到窗外风雪的呼啸。

 

水很烫,但莫雨浑不在意地将瓷杯送到嘴边,缓缓咽了下去,半晌后,他忽然将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手指紧握成拳抵在嘴前,猛烈地咳了数声。他的手套是黑色的,在黯淡的灯光下尚且看不分明,但杯中却可见丝丝缕缕的暗色,在茶水中烟一样弥散开来。

莫雨长长地呼了口气,随手将已经浑浊的茶水泼在地上。压抑一路的污血终于吐了出来,胸口的隐痛与重压似乎也减弱了些许。

今夜刺杀缇卫长月弄痕,莫雨作为守望人,一直隐匿在暗中监察全局。计划原本十分周密,不料沈眠风擅自行动,最终竟然与月弄痕同归于尽,此时第一批增援的缇卫已经赶到。

行动成功便负责善后,若失手之后刺客难以逃脱,则将其灭口,正是守望人的职责所在。莫雨自然不愿选择后者,但情势不容乐观,他不得不出手协助唐烟、米丽古丽与陶寒亭从死巷中脱身。没有料到,紧随其后的是柳公子与陈和尚的反叛!

彼时莫雨正与几名缇卫缠斗,原本身处计划之外的陈和尚与柳公子现身街口,假意协助突围,突然对莫雨出手偷袭。虽然莫雨从一开始便对这二人存有防备之心,猝不及防间,后背仍是被柳公子一刀划过。伤势本不重,但柳公子在刀刃上涂抹的毒药似乎牵动了莫雨的旧疾,气血翻腾不休,剧烈跳动的心脏不堪负荷,仿佛要不顾一切地从肋骨中挣脱出来。

仓促间无暇顾及他人,莫雨骑上夺来的马,勉力控制着方向,穿越了大半个帝都方才甩脱追兵,到了天启城的西北角。弃马之后,又徒步在雪地里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一间尚未打烊的客栈。迈步进入室内的那刻,他几乎已经寸步难行了。

“……客人?客人?收拾好啦,您可以回房歇息了。”

直到掌柜的呼唤传入耳中,莫雨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失神了许久,脸色变得更苍白了。莫雨中毒已深,稍微放松下来,精神就开始恍惚,连最基本的警觉都难以维持,不禁用力握了握左手掌中尚未痊愈的剑伤,痛楚令他清醒了一些,不动声色地按着桌面站起身来。

掌柜举着油灯为他引路,从吱呀作响的楼梯上到三层之后,正面就是一条狭窄的走道,左右各有两间客房,地上的木板已经脏得看不出纹路。走道一侧临街,没闭严的窗户下面漏进来了一层雪屑。

成贤坊中堆积了成百上千座这样的房子,之间隔着窄小得只能过一两个人的通路,到处都是腥臭的污物,推开窗就可以轻易跳到对面的房檐上去,对刺客来说,称得上是较为安全的落脚处。

“火盆与热水也为您备好了,就在房间里放着呢,”莫雨点点头,尚未开口,掌柜便摸了摸油亮的额头,恰到好处地接上一句,“这层便不让外人上来了,四间房都是您的,若是有官爷来问,小的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个相当乖觉的人。莫雨深深地看了掌柜一眼,再次确认他身体发福,四肢也虚浮无力,的的确确是个普通人的样子,便将一小袋金铢全给了他,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屋里的摆设着实善乏可陈,还有一股酸腐的味道。桌上点着根一扎来长,沾满了烛泪的蜡烛,墙角火盆中的木炭星星点点地燃烧着,如同几双奄奄一息的眼睛。气温仍然很低,但莫雨并不在乎,他把大氅解开,露出衣服上一大片深褐色的印迹,甚至有喷溅到领子下面的,而衣物尚且完好无损,要是店老板还在,看到这一幕恐怕要吓得晕倒。好在天气很冷,不需要遮掩什么气味,他在外面罩上一层厚重的大氅,除了防寒之外,也是为了避免身上这大片的血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都不是他的血,基本上已经凝固板结了,棘手的反倒是后背上那狭长的一刀。

因为本身体质特殊,寻常的药物并不会对莫雨造成什么影响,他甚至不需要借助任何道具,便可以在充满迷烟的房间中自如行动,而这浅浅的伤口却让他几乎站立不住了,可想而知柳公子在刀锋上淬的毒有多么猛烈。甚至可以推测,这毒便是刻意针对他而配制的。

此时本应尽快寻找大夫诊治解毒,然则已经知晓他负伤的缇卫想必会彻夜搜查天启城中大大小小的药店与医馆,布下眼线,决不能轻举妄动。

莫雨一面环视四周,一面默默地思索着。

看陈和尚与柳公子屠戮敌人时毫不手软的行状,投靠对象恐怕不是缇卫。这的确是个很奇怪的事情。且不说陈和尚,柳公子的贪婪在天罗内也是出了名的,这种人自然精于算计。

他们会把宝压在何处?

天罗的家规无疑非常严苛,伙伴可以为了彼此出生入死,而背叛者格杀勿论,并且会在死前受到最残酷的惩罚,很少有人敢于以身试法。莫雨毕竟年轻,过去在本家习武受训时,只是对组织处理叛逃者之事有所耳闻,前几日在李宅拔除那枚与缇卫合作的暗桩,也不过是反击之中顺势而为,至于在任务进行中不明目的突然背叛的同伴,莫雨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处理。

当然,既然已经有了这三人背叛组织的先例,便不能保证剩下的伙伴都没有二心,他决定与其他的“刀”暂时中断联络。大雪虽然可以掩盖行踪,却也阻隔了绝大多数传递消息的手段,只能等待天亮之后以天罗内部的密文联络上师范,再行商议此事。

……却不知毛毛受伤之后如何了?使刀的那名女子,同是缇卫,似乎很得他的信赖……莫雨一愣,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能再想。

 

“吱呀——”

纸糊的木窗忽然颤颤巍巍地张开一道缝,随即猛地被狂风吹开了,烛火随之剧烈地一抖,仿佛将要熄灭。霎时间,大团如棉絮般的雪片迎面扑入室内。

莫雨皱起眉,缓步上前将窗户重新掩合,却发觉原本固定窗栓的地方已经被彻底破坏了,只剩下下半部分的铜基座,黑褐色的窗框上刻痕鲜明,里侧白生生的木质纹理露在外面。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身后另一人发力前短促的吐息,衣衫随动作拂过空气,铮然拔剑的声音,还有鞋底着力于地面的踩踏声。

莫雨心里暗道一声太大意了,因为进房时没有察觉到杀意,他先入为主地将一些细微响动认定为这间陋室某处漏风的声音,竟没有发现屋里躲藏着一个人。莫雨急欲回身迎击,心脏又是剧烈地一震,视野竟染上血红色,他呼吸不由得一窒,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躲不开了。

果然,在他彻底转过身之前,那气流里裹挟的长剑凌厉的寒光已经横在了颈前,然而莫雨毫无畏惧之色,一柄暗黑色的小刀瞬间从袖管中划出,以二指扣在掌心里,随时都可以刺入偷袭者的腰侧。

“……”

烛花轻轻爆了一下。

一息压抑,一息急促。莫雨没有回头,小刀重新笼回袖中,他已经知道了身后的人是谁。

 

“这里可是三楼,你爬上来也不怕摔着。”

“不妨事的,小时候爬树偷果子的本事从来没落下过。”有些沙哑,但仍然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莫雨眯起眼。雪花仍从关不严的轩窗吹入,拂上了他的眼睫。窗外乌云低垂,浓郁的夜色下帝都一片洁净素白,所有灯火都熄灭了,万籁俱寂,两人相对着,闲话些云烟往事。落雪好似空幻之羽,而世界不过是荒墟天神千万万年睡梦中错漏的一片浮光幻影。

“莫雨哥哥,”穆玄英再次开口,这幻象便悄然破碎了,“我……刚刚去过丰邑坊。”

“……呵,”莫雨唇边浮起一丝淡而苦涩的笑意,“你想问什么?”

丰邑坊,便是他们今夜伏击月弄痕之处。

穆玄英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全部变成了剧烈的喘息声,“莫雨哥,你告诉我,月姐姐的死和你没有关系,是不是?”

“不,我也在场,如果他失败了,就将由我出手。”莫雨犹豫了一下,开口缓缓地说道。

穆玄英喉中一梗,手臂更勒紧了三分。

“要是你说没有,我也会信的。”

“我许诺过……不会骗你。”

后背的伤口压在穆玄英的身上,莫雨抿紧了嘴唇。他喉咙发痒,嘴里再一次泛上了铁锈的味道,开口恐怕还会咳血。

不过一时片刻,毒性发作得更加猛烈。穆玄英似乎又说了什么,问了什么,他几乎已经听不到了,也无法回答。在四肢百骸疯狂奔涌的热血好像瞬间褪去,如坠冰窟的酷寒从心口沿着脊柱一路冰冷地伸展到脑子里,撕扯他的神智。这种久违的感觉,是他埋藏在最深处的噩梦,宁可死也不愿再次病发,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

由心中最思念的人动手,或许是天意吧。

莫雨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剑割开他的咽喉,热血喷出,是否会令他觉得温暖?

但是莫雨没有等到。他觉得冷冽的剑锋已紧贴在肌肤上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顿住,取而代之的是两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颈窝。穆玄英终于松开手,紧紧地抱住他因痛楚与呼吸困难而脱力的冰冷身躯。珍贵的魂印兵器落在地上,振起一小丛灰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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